硝烟裹着厚重的晨雾,在四行仓库残垣断壁间肆意翻涌,仿佛一头困兽在挣扎。
陆渊深陷在混着血泥的弹坑中,军靴被牢牢黏住,指节因死命攥紧手榴弹而泛白,暴起的青筋凸显着他此刻的紧张与决绝。
此前,小孙就多次在战场上展现出过人的机灵劲儿。
有一回遭遇日军的埋伏,他巧妙地利用地形,将敌人引入陷阱,让部队化险为夷,所以陆渊对他颇为信任。
陈虎的钢盔扣在战友脸上,金属边缘还挂着未干的血珠,那是刚才替陆渊挡下的流弹留下的痕迹。
“团长!鬼子又压上来了!”小孙猫着腰,像一只敏捷的野猫从断墙后滚过来,军装上多了道焦黑的弹痕,散发着刺鼻的硝烟味。
“装甲车退到西边三百米,机枪组被屋顶那孙子压得抬不起头!”
陆渊顺着小孙指的方向眯起眼,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劲。
晨雾稍稍散去了些,对面三层楼的瓦顶上果然闪着冷光——是狙击枪瞄准镜。
他迅速数了数,日军散兵线呈半圆收拢,如同一张巨大的网,正慢慢收紧。
最近的刺刀尖已经扎进五步外的焦土,枪托上的膏药旗被风卷起一角,在陆渊眼中,那就像块流脓地疮,恶心至极。
“老陈...”他低头轻轻碰了碰陈虎僵硬的手背,怀里的情报纸页窸窣作响,那是昨夜冒死从日军指挥部偷来的兵力部署图。
“你他娘的答应过要看着老子把这玩意儿送到南京的。”
此时,我方另一支队伍的战士们如猛虎般从左侧断墙跃出,端着汉阳造,手榴弹成串砸向日军散兵线,爆炸声震耳欲聋。
紧跟着另一支火力支援队伍的轻机枪欢快地咆哮着,压着日军火力点扫,金属弹壳叮叮当当落了满地,仿佛在演奏一曲激昂的战歌。
“这火力够猛!”陆渊抹了把脸上的血,转向身旁的张政委,“政委,那屋顶的狙击手交给你了。”
张政委推了推眼镜,眼神坚定,腰间的驳壳枪已经上膛:“我带三连绕后,二十分钟内解决。”他轻轻拍了拍陆渊的肩,“陈虎的事...等打完这仗,我陪你给他立块碑。”
陆渊望着张政委猫腰钻进废墟的背影,喉结动了动,心中五味杂陈。
转身时,陆渊瞥见废弃砖房墙角堆着几个锈迹斑斑的油桶——是之前守军留下的,不知道装没装油。
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小孙以往那些机灵的表现,眼睛瞬间一亮,冲小孙喊道:“把炸药包给我!再叫二狗子带两兄弟抬油桶!”
“团座,这油桶...”小孙扒着弹坑沿看了眼,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,“指不定是空的!”
“空地也能炸出响!”陆渊扯下陈虎腰间最后一枚手榴弹,大声说道,“你之前那些机灵劲儿呢,还记不记得那次带咱们脱离埋伏的事儿?去装甲车那边也是,就照那样干!”
小孙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,猫着腰窜向砖房。
陆渊抱着炸药包紧跟其后,子弹擦着耳尖飞过,在砖墙上凿出个焦黑的洞,发出尖锐的呼啸声。
他借着断墙掩护摸到油桶旁,用刺刀挑开锈死的桶盖——一股刺鼻的油腥气混着硝烟涌出来,他心里一松:“运气不错,半桶柴油!”
“弟兄们!压着打!”陆渊扯开嗓子喊,声音在战场上回荡,“别让鬼子抬头!”
东侧的枪声更密了。
战士们端着武器,如同钢铁战士一般,火力全开。
日军指挥官举着军刀疯狂嘶吼,士兵们纷纷扑向正面,钢盔在阳光下连成一片,像一群疯狂的野兽。
“张政委得手了!”二狗子突然喊。
陆渊抬头,瓦顶上的冷光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血花——张政委的驳壳枪精准贯穿了狙击手的咽喉。
“点火!”陆渊将炸药包塞进油桶缝隙,拉环的瞬间手背被金属硌得生疼,但他顾不上这些。
油桶轰然炸响,如同闷雷般震动着大地,柴油混着碎铁片腾空而起,火雨落进日军散兵线,几个鬼子尖叫着滚进泥坑,身上的军装烧得噼啪作响,场面惨不忍睹。
“撤!”陆渊扛起陈虎的尸体,弹坑边缘的日军被爆炸掀得东倒西歪。
小孙拽着他的衣角往南跑,背后传来其他战友的吆喝:“陆老弟,我们断后!”
残垣外的开阔地突然亮了起来——晨雾完全散了,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。
陆渊站在原地,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,耳朵仔细捕捉着任何异样的声音。
他的神经紧绷着,像一根拉满的弓弦。
突然,有士兵慌张地喊道:“团长,好像有骑兵的动静!”陆渊仔细一听,马蹄声像闷雷般从左侧滚来,由远及近,越来越清晰。
他眯起眼,二十多骑日军骑兵正从废弃的铁轨旁冲来,马刀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,如同死神的镰刀。
带头的军官佩着佐官刀,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——是佐藤。
“团座!”小孙的声音发颤,透露出一丝恐惧,“骑兵队!”
陆渊放下陈虎的尸体,将情报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最里层的暗袋,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,子弹只剩三发。
我方队伍还在后面压阵,张政委的三连正在往这边赶,但骑兵冲过来只需要半分钟。
“把陈虎背到那边断墙后!”他指着百米外的残垣,“二狗子,你带五个人用机枪封路!小孙,去把刚才炸翻的装甲车履带卸下来当路障!”
马蹄声越来越近,佐藤的笑声混着马嘶传来:“陆桑,你的突围游戏该结束了!”
陆渊握紧驳壳枪,目光扫过满地弹壳和冒烟的油桶。
他知道正面硬拼必死无疑,但怀里的情报不能丢,陈虎的尸体更不能落进鬼子手里。
东边传来零星的枪声——是张政委的三连到了。
陆渊看着逼近的骑兵,大脑飞速运转,快速盘算着对策。
他想到敌人在冲锋时往往会优先攻击显眼的目标,而陈虎的钢盔或许能成为这样的目标,吸引敌人的火力,为战友们争取更多的时间。
于是,他突然转身,大声喊道:“把陈虎的钢盔给我!”
钢盔扣在头上的瞬间,陆渊听见自己心跳如鼓,仿佛要冲破胸膛。
佐藤的骑兵已经冲进五十米范围,马刀的寒光刺得他眼睛发疼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情报,又看了眼陈虎的尸体——战友的手指还保持着最后握他的姿势,指甲缝里嵌着泥。
“老子今天偏要再玩把大的。”他对着风轻声说,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决绝,手指扣紧了驳壳枪的扳机。